穿衣服的狐狸
在城市範圍以外的野外,住著狼群,還有各式各樣的動物。
狼群裡,有一頭飄蕩著銀色毛皮的狼,牠很特別,很受注目,因為牠是族裡少數的銀狼。
牠高傲,不羈。縱然有許許多多的族員認為銀色的毛髮是病態的,異種的象徵,但牠依舊抬起牠高傲的頭,睥睨的看著竊竊私語的族員。
亦有很多好奇的,孺慕牠的族員喜歡靠近牠,多了解牠一點,牠或戲謔的用爪子刨著地面,或輕輕扯起嘴角露出尖銳的犬齒,示意牠們保持禮貌的距離。
但牠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旁邊的城市。
有一天,銀狼走到城市的邊緣,突然發覺邊緣那兒,有一頭雪白,眼睛亮晶晶的狐狸,但那頭狐狸卻穿著衣服,銀狼看看自己,再看看遠處的族員,疑惑的偏了偏頭,回去了。
自此以後,牠每天都會去城市邊緣閒晃,每次,都會看見那美麗的狐狸。
牠的孺慕者來問牠,「為什麼妳常常盯著那頭穿衣服的醜狐狸看?」
牠薄嗔的看著孺慕者,「比起牠,妳醜多了。更何況,我的事要妳管?」
孺慕者惱羞成怒,甩著尾巴走了,回去到處跟族員說銀狼的不是,把牠扭曲成萬惡的模樣,是怪胎,是背叛者。
銀狼甩甩耳朵,睥睨的看了一眼那些膚淺又心胸狹窄的族員,獨自一個邁步走向城市邊緣。
雪白的狐狸依舊俯伏在同樣的位置,定睛看著銀狼。
銀狼走前狐狸跟前,問牠,「妳為什麼要穿衣服?」
狐狸反問牠,「那妳為什麼不穿衣服?」
銀狼傲氣的抖抖自己銀亮的毛皮,「在野外,風會撫過我的毛皮,讓我奔跑時更舒服,更自在。」
狐狸皺了一下眉,疑惑地說,「風?什麼是風?城市沒有風。在城市不穿衣服,會被其他動物笑話,更有機會被人類抓去。」
銀狼似有頓悟的點點頭,回到野外後,牠並沒有回到狼群,而是自己找了個樹叢躺下,看著夜空中的月亮,若有所思。
第二天,銀狼回到城市邊緣,又看見狐狸,牠又問,「為什麼妳常常盯著我看?」
狐狸坦白的說,「因為妳很漂亮,我沒有看見過這麼漂亮的狼。」狐狸全身都被雪白潔亮的毛皮覆蓋,只有牠毛髮相對稀疏的耳朵尖染紅了一點,銀狼的心突然跳得好快。
那點胭紅,就像片櫻花的花瓣般飄落到銀狼的心湖中,掀起一圈圈漣漪。
銀狼有點自嘲的失笑,「銀色毛皮的狼是怪胎。」
狐狸皺著眉不同意的搖搖頭,「我覺得銀色比普通的灰色漂亮多了。」
銀狼不好意思的笑笑,換牠的耳朵根悄悄燒了起來。
自此以後,銀狼每天都會來到城市邊緣跟狐狸聊天,說說牠在族群的境況,告訴狐狸在自由的野外奔放的馳騁有多快樂。
狐狸每天都聽著,又一點一點告訴銀狼關於城市的事情,銀狼總是驚訝,竟然有一個地方,是不能被微風撫過毛皮的,因為那兒根本沒有風的存在。
高傲的銀狼,甚至願意伏下牠的身軀,讓雪白的狐狸爬到牠的背,在城市邊緣出一點的野外地帶閒逛,欣賞野外獨有的景色,感受城市裡沒有的風。
「為什麼妳不試試脫掉衣服到野外感受一下自由的氣息?」銀狼溫柔的舔著狐狸雪白的毛皮。
狐狸紅著耳朵尖,點點頭,把衣服卸下在城市邊緣,緊跟著銀狼走到野外。
野外,各式各樣的動物自由地跑著,跳著,狼群看見銀狼帶著一頭雪白的狐狸回來,都好奇的伸長了脖子。
那一晚,銀狼和狐狸一起躺在樹叢邊,看著月亮。
這時候,曾經孺慕過銀狼的一個族員來來勢洶洶的衝過來,想向狐狸揮爪,銀狼替狐狸擋了一抓,然後與來者打了起來,最後銀狼劃破了牠的臉,還抓傷了牠的眼睛,牠才不忿地負著傷帶著怨恨的眼神離去。
狐狸從未目睹著血腥又殘暴的畫面,牠瑟縮在樹陰下,明亮的眼睛充斥著惶恐與不安。
「我們回去吧。」臉上受了傷的銀狼低著頭,垂下眼簾,不願看見狐狸的恐懼,也不願讓狐狸看見牠的失落。
也許,妳永遠都不會再跟我出來了吧。
狐狸卻出奇的舔舔銀狼臉上的傷口,搭搭牠的爪子。
回到城市邊緣,狐狸穿上衣服,回去了,剩下銀狼一個在城市邊緣,目送牠的雪白背影離去。
然而,銀狼沒有離開。
一直等到兩天後,狐狸才再來。
兩天的飢餓與等待,讓銀狼有點憔悴。
「我想……妳帶我走過野外,我也應該帶妳走一趟城市的。好嗎?」狐狸紅著耳朵,靦腆的說。
銀狼虛弱的笑笑,點點頭跟著狐狸進城了。
幾天以來,牠們穿越大街小巷,看過烏煙瘴氣的舊巷子,又在富饒的地區徘徊,有時到垃圾堆找食物,有時到店家偷肉。
「這裡沒有獵物?」銀狼啃著死掉多日的凍肉,咬得牙齒發酸。
「殺生,是項很嚴重的罪行。我也靠著偷衣服回來穿著,才不至於被抓去。」狐狸只是靜靜的努力咀嚼。
幾天找不到食物了,連死掉很久的臭肉都找不到,狐狸體型又太小,只好靠銀狼攀到肉店的高櫃台旁邊,伺機偷一點肉。
但銀狼被發現了,店家並沒有懷疑過躲在一旁穿著衣服的狐狸,以為那是誰家養的小狐狸,只是拿起刀追著沒穿衣服的銀狼跑,銀狼慌慌張張把肉丟到狐狸的不遠處,就沒命似的逃出城市了。
幸好,銀狼並沒有受傷,牠回到那天跟狐狸一起睡的樹叢,仰頭看著潔白的月。
在城市裡,妳也在看著同樣的月亮吧?
狐狸叼著銀狼拼命為牠偷回來的肉,窩到自己的家,又抬頭看著被城市的煙塵所濛瀧的月,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受。
在野外,妳也在看著同樣的月亮吧?
第二天,銀狼又回到城市的邊緣,狐狸也在那兒等著牠。
牠們就如以前一樣聊天,告訴彼此大家生活的地方,所有的趣事,驚險的事。
「妳會不會考慮再來野外?」銀狼滿心希冀的問狐狸。
狐狸垂下眼簾,不敢直視銀狼,然後緩緩搖了頭。
「那妳會不會考慮來城市?」狐狸反問,銀狼為難的搔搔耳朵,沒有回答。
就這樣,日復日,銀狼發覺狐狸漸現疲態了,每天都長途跋涉到城市邊緣,對狐狸來說其實是蠻沉重的負擔。
銀狼見此,總是輕輕將銀色的爪子覆上狐狸小小的爪。
只有覆著狐狸的爪,銀狼才覺得多一點心安。
時光飛逝,銀狼心中慢慢產生了恐懼,並隨著日子過去逐漸擴大。
難道,我們真的不是在同一個世界裡嗎?
想起狐狸越來越疲憊的神態,銀狼的心緊緊的揪了起來。
妳……已經很努力的了。我知道,我知道的。
銀狼深吸一口氣,對著皎潔的明月狼嚎,讓微風最後一次撫摸牠。
「我想知道,在哪裡可以偷到衣服?」銀狼彆扭的問著狐狸。
「為什麼要偷衣服?」狐狸的眼裡盡是不解。
銀狼的爪輕輕搭著狐狸的,然後毅然的踏進城市。
「因為,既然妳不會脫下衣服出來,那就讓我穿起衣服進去吧。」銀狼的眼睛在發著光。
「可是……城市沒有風,也沒有野外自由的空氣。」狐狸低下頭。
「城市裡有妳。」銀狼露出潔白的牙齒,靦腆的笑了。
那片櫻花所帶起的漣漪,從未停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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